全球能源转型现倒退迹象?

美国新任总统特朗普上任第一天签署的六项与能源相关的行政命令——包括取消对石油和天然气生产的限制以及退出《巴黎协定》,引发了人们对能源转型放缓的担忧。

2022年以来，受地缘政治冲突等因素影响，全球能源危机愈演愈烈，特别是全球经济步入“低增速常态”,能源转型投入呈现出了放缓的趋势。彭博新能源财经(BloombergNEF)在近日发布《能源转型投资趋势》报告称，2024年全球能源转型投资达2.08万亿美元，同比增长11%,首次突破2万亿美元，2020年以来已翻倍，但增速从2021-2023年的24%～29%降至2024年的10.7%。

世界经济论坛发布的一份报告显示，2024年，全球能源转型指数均分创下历史新高。但是，2022年首次发现减缓趋势后，全球能源转型速度在过去一年中进一步降低。

2021-2024年的三年中，全球能源转型指数得分的上升幅度仅相当于2018-2021年期间的1/4。

全球能源系统继续向更加公平、安全和可持续的方向转型。但是，在全球不确定日益增加的背景下，这种势头已经减弱了。在上述报告对标分析的120个国家中，107个国家过去十年在能源转型领域取得了进步，但总体转型速度已经减缓，平衡各个能源系统仍是一项重大挑战。

经济动荡、地缘政治冲突的升级和技术的变革，导致各国能源转型的速度和路径变得错综复杂，全球能源转型投资远低于到21世纪中叶实现净零排放所需的水平。但是2024年的不和谐感更加强烈，其原因有很多，包括特朗普政府对可再生能源发展态度的转变、电动汽车增长放缓、欧洲电池行业的困境、氢能和工业脱碳进展有限、海上风电行业持续困难，以及让许多国家失望的COP29融资协议。

分化的局面

对于能源转型的投入，分化已经开始显现。根据彭博新能源财经的统计，亚太地区投资增长最快，2024年增长21%,达到1万亿美元，占全球能源转型投资的一半。其中，中国增长占全球增长的三分之二，投资额高达8180亿美元，是其他经济体的两倍多。美国投资稳定在3380亿美元，一直积极推动能源转型的欧盟和英国，投资出现下降现象。

经济增长的放缓，导致欧洲国家补贴的直线下降甚至取消。欧盟委员会估计，2023年到2030年，每年需要额外投资6200亿欧元，才能实现欧盟的绿色转型目标。然而，当前的投资水平不足，存在巨大缺口，威胁到气候目标的实现。很明显，虽然有创新项目正在进行中，但在欧盟实现转型目标所需的融资规模仍然不足。

2024年，“电动汽车放缓”故事主要集中在欧盟，欧洲电动汽车的销售量出现了历史性的下滑，同比下降了1%,约为199万辆。这一变化的主要原因，在于部分国家取消了电动汽车补贴。

作为全球能源转型的典范，德国能源转型的步伐出现了“倒退”。德国联邦宪法法院裁定，德国政府不得将原计划用于应对疫情的600亿欧元应急贷款用作气候转型项目基金，导致2024年德国联邦预算出现170亿欧元缺口。为应对预算缺口，德国政府决定削减对电动汽车、太阳能等行业的补贴。

德国，作为曾经的欧洲最大电动汽车市场，2023年12月停止购车补贴后，2024年电动汽车销售量急剧下降了27%。2024年，德国共注册280万辆乘用车，与2023年相比略有下降，降幅为1%,但纯电动汽车注册量为38万辆，与2023年相比，销售数量减少了14.3万辆，同比下降27.4%。纯电动汽车受补贴退坡影响，是2021年以来的年度最低销量。

德国的电动汽车销量较前一年下滑了两位数，与前一年的销量激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这是由于补贴制度的终结而引发的。

在新能源领域投资，遇到了同样的情况。2024年中期，德国政府宣布新的可再生能源补贴改革计划，减少对太阳能项目的财政激励。这一政策的转变，使得消费者不再愿意购买昂贵的太阳能发电设备，进而导致越来越多的德国太阳能企业加速走向破产。

欧洲光伏产业协会数据显示，2024年，德国新增光伏装机仅为16GW。这与德国制定的“到2030年每年新增19GW的装机目标”目标相差较远。

除了补贴削减带来的影响外，电网基础设施瓶颈，许多欧洲国家在升级电网基础设施延误，限制了可再生能源的发展。风电行业也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，通胀背景下的成本上升导致各国海上风电拍卖失败。美国和其他市场出现了一系列项目被取消的情况。

GlobalData分析师表示，阻碍风电发展的原因之一是审批缓慢，“欧洲各地的开发商发现获得政府当局的批准极其困难，冗长的许可程序阻碍了投资”。

新的清洁技术也遇到了新的挑战。清洁氢能、碳捕获和储存(CCS)等新技术，经历了艰难的一年。根据彭博测算，2024年，电动汽车领域投资7570亿美元，可再生能源领域投资7280亿美元，电网领域投资3900亿美元。这三个领域均创下新纪录，能源存储领域逆势增长至540亿美元。核能、碳捕获与封存、氢、清洁航运、电热和清洁工业等其他七个领域，合计仅占总投资的7.4%,下降23%。

在这种背景下，许多石油和天然气公司已采取行动限制其对低碳业务的投资。2024年以来，欧洲石油公司在低碳业务的投资变得愈加谨慎。壳牌将2023—2025年低碳业务投资从150亿～180亿美元降到100亿～150亿美元。一些公司放弃或者搁置不盈利的项目，退出竞争力不强和发展前景不好的地区。bp此前规划了30个氢能项目，但是在2024年投资分析会上，表示将重新考虑这些项目，未来十年只聚焦5～10个氢能项目。美国石油公司埃克森美孚和雪佛龙低碳业务，聚焦在CCUS和生物燃料领域。

夸大的挑战?

欧洲能源转型的放缓，受到了能源消耗增加、经济波动、投资不足和对化石燃料的持续依赖的多种因素影响。

但是从全球装机看，2024年是清洁能源发展相当强劲的一年。太阳能光伏装机量同比增长35%,风电装机量增长5%,储能装机量增长76%(以兆瓦时计算),电动汽车销量增长26%。

全球能源转型投资达到创纪录的2.1万亿美元，较2023年增长11%。中国重回主导地位，占2024年全球增长的2/3,达到8180亿美元。在可再生能源、电网以及电气化运输和储能投资的推动下，中国2024年低碳能源转型的投资增长了11%,达到创纪录的2.1万亿美元。

在能源转型这样一个复杂而情绪化的领域，真正的挑战往往伴随着夸大的挑战。世界各国都在投资和开发更清洁的电力和基础设施，以实现《巴黎协定》规定的气候目标。许多专家表示，这一步伐还不够快。从2025年到2030年，全球能源转型投资平均每年需要5.6万亿美元，才能在21世纪中叶实现净零排放目标。目前的投资水平，仅为步入正轨所需投资水平的37%。

许多分析师表示，“倒退”情况不会发生，清洁技术将继续增长。转型路线图已经开始。它规模巨大，势不可当。

随着太阳能和风能，甚至电动汽车电池的成本下降，能源转型有商业和经济理由实现。花旗ESG分析师AnitaMcBain等人在报告中写道：尽管特朗普政府决心废除拜登时代的气候政策，但对能源转型将取得成功的乐观情绪依然存在。如今的能源转型比特朗普第一任期内更为先进，生产廉价、安全电力的愿望契合绿色能源提供的“智能、技术创新、政策支持和经济可行的解决方案”。

2024年后，清洁能源比以往任何时候更便宜。全球太阳能组件价格下跌35%至不到9美分/kWh。电动汽车电池的价格出现了7年来最好的降幅，下降了20%,降至100美元/kWh以下。值得庆幸的是，较低的成本并不意味着较低的质量。以电池为例：2024年电池的平均镍和钴使用量不到十年前的一半，而新技术可能会在未来五年内使能源密度翻倍。正如我们看到的那样，安全性、充电时间和使用寿命的提高，正在以良性循环降低成本。

转型意愿强烈，但前进的道路很复杂。应对这些挑战，对于欧盟实现其气候目标和确保可持续能源的未来至关重要。转型不仅需要技术进步，而且需要协调一致的政策努力和大量财政投资，以克服当前的瓶颈。

只有清洁能源投资产生符合公司及其投资者要求的风险调整回报，能源转型才会成功。没有哪个世界仅靠公共或优惠资本就能解决气候挑战。同样的逻辑也适用于金融机构及其在转型中的作用。越来越多的银行，包括摩根大通、花旗银行和加拿大皇家银行，已承诺公布其清洁能源融资与化石燃料融资的比例。法国巴黎银行已设定了2030年90%(或9:1的清洁/化石燃料融资比例)的目标。通过关注解决方案(建设清洁能源)——而不仅仅是问题(化石燃料排放)。这些类型的指标是朝着正确方向迈出的一大步，并可能成为银行转型计划的关键部分。然而，银行无法独自实现这些目标。要实现这些目标，实体经济必须具备条件，以允许能源转型投资获得有吸引力的风险调整回报，只有政府才能创造这些条件。

中石化经济技术研究院产业发展研究所所长刘潇潇认为，近几年，各国能源战略偏向安全一级，能源转型的不确定性提升。特朗普上台后，到2030年美国风、光装机较民主党政策延续分别降低15%、19%,可能取消”2030年美国零排放汽车销量占比达50%”的目标，电动汽车发展将放缓。

根据中石化近期发布的《世界能源展望2060》,欧盟在REPOWEREU中设立了2030年1236GW可再生能源装机的目标，当前趋势延续仅能实现1105GW,比目标低10%以上。风电严重不及预期，因上网电价收益和退税等因素，欧洲分布式光伏将于2026年超过水电和陆上风电，成为装机最大的电源。由于欧洲电网建设滞后、调度困难，2030年风电装机比目标少28%。

可以确定的是，欧美国家的能源转型正在显现放缓的趋势。与此同时，能源转型的重心正在发生转移。世界经济论坛的报告显示，发达经济体和发展中经济体在能源转型指数上的分差正在缩小。

然而，清洁能源投资仍然高度集中在发达经济体和中国。这表明发达国家必须提供金融支持，加快在新兴和发展中国家实现公平的能源转型，并在所有国家实现前瞻性决策，打造真正有利的投资环境。当然，普适性的方案并不存在，需要在考虑收入水平、能源资源禀赋和需要，以及地区形势等因素的基础上，制定适合符合各国国情的针对性政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