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文来源：时代周报 作者：马欢

近期，校园霸凌成为关注热点。然而，这一沉重话题，已困扰日本多年。

据日本共同社报道，日本警方3月14日公布数据显示，2023年日本警方调查的校园霸凌案件达到了292起，创10年来新高。

在警方参与调查的霸凌案件中，最常见的行为是殴打，涉及102例；其次是人身伤害，涉及60起；再次是涉嫌传播色情制品，有46起。而在因校园霸凌而被调查和拘留的404人中，有125人是小学生，189人是初中生，90人是高中生。

以上数据只是官方参与的调查案件，那些没被警方调查的校园霸凌行为，数量更是触目惊心。

日本校园（图源：社交媒体）

据BBC报道，去年10月5日，日本文部科学省（相当于日本教育部）还公布过一组数据：2022年度日本中小学经确认的校园霸凌事件共计68.19万起，已经连续10年增加，并且创了历史新高。

其实，早在20世纪80年代，校园霸凌就已经成为了日本政府、社会和家庭高度关注的问题。数十年来，日本政府不断采取措施和对策，但始终无法解决根本问题，反而愈演愈烈。

近30万学生因霸凌拒绝上学

2021年2月，日本北海道，14岁的少女广濑爽彩离家出走，然后失踪。

日本警方动用了一切方法都没有找到她。直到38天后，爽彩的遗体才被发现在融化的公园积雪中，警方初定判定为自杀。

1年多后的2022年4月，第三方调查委员会公布调查结果显示，爽彩生前在学校遭遇同学多项骇人听闻的欺凌行为，包括威逼她拍摄不雅照片、强迫她自杀等。

更令人震惊的是，事发前，爽彩的母亲就曾多次向学校老师反映问题，爽彩甚至于2019年6月企图跳河自杀，这事虽惊动了警方，但仍不了了之，校方多次声称“只是同学在恶作剧”。

爽彩的悲剧令社会哗然，日本的校园霸凌行为，究竟有多严重？

日本电影《告白》剧照（图源：社交媒体）

日本文部科学省每年都以全国小学、初中、高中和特殊学校为对象，针对学生缺课、校园霸凌和暴力行为进行调查。

2022年的调查发现，小学霸凌问题最为严重，霸凌事件达55.1944万例，加上初中11.1404万例、高中1.5568万例、特别支援学校3032例，总计68.1948万例，比上一年增加10.8%，创下了历史最高纪录。也就是说，在日本，2022年平均每天发生超过1800起霸凌事件。

至于学校出现的暴力行为方面，调查显示，在小学、初中、高中共发生9.5万起暴力行为，创调查以来的新高；而自杀的学生总数为411人，位居历史纪录第二高。

早稻田大学社会研究学院教授中林美惠子表示：“数据增加，可能是因为愈来愈多的案例被记录下来，而不是隐匿不见。但显然我们需要付出更多努力来解决霸凌问题。”

日本文部科学省还发现，有近30万名中小学生因无法面对压力而抗拒上学。对此，文部科学省也对一些拒绝上学的学生进行了问询。受访学生们表示，不想去学校是因为害怕被老师责备，还有曾经被骚扰和欺负的经历。

文部科学省认为，越来越多的校园霸凌和暴力行为，是学生抗拒上学的重要原因。

文部科学大臣盛山正仁指出：“这是一个急需各方合作解决的问题，我们发现，拒绝上学的中小学生里，近40%没有得到关注和辅导。”

为何如此普遍

日本国立教育政策研究所曾在历时5年的追踪调查中发现，在升入初三前，有90.3%的学生遭遇过“无视、排挤、中伤”，而且这些行为几乎都发生在校园中。

为什么在日本，校园霸凌行为如此普遍？

日本学者们注意到，在全球其它地区的校园霸凌行为，往往是通过欺负内向、懦弱的学生来获得快感的。但日本的不同之处在于，除了有这种霸凌行为，还有很多都是通过序列意识来实现的。

学者中根千枝在《纵向社会的人际关系》一书中写道，日本社会有很强的序列意识。日本的父母会从孩子很小的时候，就开始教导他们说各种敬语，让他们习惯于等级秩序。一旦不懂得长幼尊卑的礼节，就会被人排斥。

放学后走在路上的日本小学生（图源：社交媒体）

受这种序列意识的影响，日本人在财富、权势之外，还会通过年龄、资历这两点来区分尊卑。原本只有有权有势的人能够欺负别人，但是现在每一个日本人都有可能成为加害者，受害者受到的伤害也将变本加厉。

比如，因为高中棒球而闻名的日本PL学园，学校内的棒球部就规定低年级学生必须听从高年级学生的命令，每名一年级学生入学后都必须服侍一名高年级学长，高年级的前辈对于后辈具有绝对的权威。

因为这种离谱的等级关系，在PL学园棒球部内，低年级的后辈要负责帮前辈跑腿，完成前辈要求的所有任务，如果后辈在服侍的过程中，前辈有任何的不满意，后辈都会遭到前辈的殴打，甚至被打到骨折。而这，仅仅是因为前辈早一年入学。

甚至连日本皇室成员都逃不了被霸凌的遭遇。

2010年，日本媒体曾经爆料，日本天皇德仁的长女爱子公主也遭受过校园霸凌。当时，8岁的爱子公主在上学时多次遭到同学欺负、被男生围堵在更衣室，这些事情给年幼的爱子造成了非常大的心理伤害，使得她连续几个月都不愿意去上学。

除了肉体上的伤害，被霸凌者心理上所承受的伤害也是难以磨灭的，甚至在他们成年后也会产生影响。

2023年4月，日本现任首相岸田文雄曾遇刺。事后据《朝日新闻》报道，袭击他的嫌犯木村隆二常年“处在一种令人窒息的生活环境中”，自上中学以后就经常被同学欺负。

严重的后果

泛滥的校园霸凌行为，已经造在日本成了严重的后果。

据《日本经济新闻》报道，日本政府公布的2023年《自杀对策白皮书》中，2022年日本的自杀人数为2.1881万人（比上年增加874人），其中小学、初中、高中生自杀人数达到514人，创历史新高。从自杀的全日制学生来看，霸凌等“学校问题”所占的比例较大。

日本电影《告白》剧照（图源：社交媒体）

日本慈善机构在对该国18-22岁人群进行调查时发现，30%的受访者称“曾经考虑过自杀”，其中近一半表明是“学校问题”，而在回答“学校问题”的学生中，大多数都谈到了“校园霸凌”。

日本当局不是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。

早在20世纪80年代，日本政府就已经开始关注校园霸凌现象。1986年，日本政府第一次对校园霸凌进行了界定：校园霸凌是发生在校园内外，单方面对比自己弱的人持续进行身体、心理上的攻击，使被攻击对象感到严重痛苦的行为。

2013年，日本政府又出台了《校园霸凌防止对策推进法》。该法规除了明确政府的职责之外，也规定了包括学校、老师等在内，社会各部门在校园欺凌中应该担负的责任，以便为学生提供更广泛的帮助。

此外，日本政府还建立了学校咨询制度等方式，每学期对所有霸凌者进行强制调查，并在事件确认后召开工作会议处理等等，试图改善校园内泛滥的霸凌行为。

图源：社交媒体

然而，从目前的效果看，日本政府对于校园霸凌的治理并没有取得明显的效果。

专家们分析认为，日本的校园欺凌一般具有隐蔽性和长期性，被欺凌者因为害怕被别人知晓自己受欺凌的事实，不愿将自己软弱的一面表现出来，因而选择闭口不谈，甚至直到离开人世，父母和老师才从其遗书中了解到他所受到的屈辱。

中林美惠子补充道，因为一些社会习俗，使得遭受霸凌的孩童不敢跟父母和老师说。“在日本文化中，有一种不麻烦他人的习惯。当事人担心将霸凌事件托出，反而会带来更多不必要的关注。”

若日本无法消除这种校园霸凌的氛围，苦果或许只能让整个社会来承担。